情绪大辩论——基本情绪论 vs 情绪建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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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文化的人是否共享相同的基本情绪表情?

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引发了关于情绪本质长达数十年的大辩论。这场关于“情绪是天生还是后天建构”的论争,如同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

本文介绍两大主要理论流派——基本情绪理论与情绪建构论——的发展历程和争议焦点,尝试整理情绪科学的发展脉络,为情感建模和计算提供理论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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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大情绪研究流派的核心差异

对比维度基本情绪理论(Paul Ekman情绪建构理论(Lisa Feldman Barrett
情绪本质天生的、进化而来的基本类别大脑实时构建的、连续的情绪体验
普遍性情绪跨文化共享,有普遍性的面部表情情绪体验受文化和情境影响,无固定普遍模式
面部表情每种情绪都有独特且固定的面部表情模式表情是情境化的,非单一情绪的可靠指标
生物基础每种情绪对应特定生理模式和脑区域无特定生理或脑区模式,每种情绪涉及分布式脑网络
典型代表情绪快乐、愤怒、悲伤、恐惧、厌恶、惊讶等情绪分类基于情境和文化,概念因人而异
研究方法跨文化情绪识别实验、面部表情编码(FACS)神经科学脑成像、文化与语言的对比研究
核心争议焦点是否存在固定情绪生物“指纹”和普遍表情模式情绪是否纯属社会概念和文化建构的产物
理论应用与影响应用于测谎、面部识别技术、心理学临床诊断强调情绪管理、情绪教育,重视情境认知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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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de-A: 达尔文的遗产与基本情绪理论的兴起

19 世纪晚期,达尔文在著作《人类和动物的表情》中提出,人类的情绪表达可能具有进化根源。20 世纪中叶,美国心理学家 Silvan Tomkins 受到达尔文启发,提出人类存在一组与生俱来的基本情绪(包括喜悦惊讶愤怒恐惧厌恶羞愧等),对应独特的面部表情和生理反应,并猜想它们是进化的适应性产物,用以在特定威胁或机遇时触发相应的行为反应。

Tomkins 的学生 Paul Ekman 展开了跨文化研究,希望寻找情绪表达的普遍模式。1960 年代末,Ekman 来到与世隔绝的新几内亚偏远山区中名为 Fore 的部族。这些族人从未看过电影,不识英文,也未曾与外界通婚或工作。Ekman 带去了一叠各式各样人脸表情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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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1:Tomkins 于 1960 年代收集的六种基本情绪的面部表情照片。左上至右下:快乐、惊讶、恐惧、愤怒、厌恶、悲伤。

实验中,翻译员向受试者讲一个小故事,描述某人遇到特定情境时可能产生的情绪,然后请受试者从三张不同表情的照片中,挑选出与故事主人公情绪相符合的脸。结果令人惊讶:在关于“高兴”的例子中,受试者 100% 都选出了笑脸。在另一个对应“恐惧”表情的故事里,有 86% 的人选对了。这些受试者从未接触西方文化,这强有力地支持了 Tomkins 的猜想:人类共享一些跨文化的基本情绪表达

也有一些细节值得注意。比如在区分“惊讶”和“恐惧”的表情时,Fore 人偶尔会混淆。Ekman 推测,这可能是因为在现实中,引发恐惧的情境往往也伴随着惊讶。此后多年,从偏远部落到现代都市,上述实验在多文化中重复了将近 200 次,结果大都支持基本情绪的普遍性。这些发现说明,人类并非一张情绪的“白板”,而是天生就具备识别和表达某些情绪的共同基础。

Ekman 由此提出了著名的基本情绪理论:人类有一组与生俱来的基本情绪(快乐、愤怒、恐惧、悲伤、厌恶、惊讶,后来增加第七种“轻蔑”)。每一种基本情绪被视作演化适应的产物,用来解决特定的生存问题。例如,“恐惧”有助于躲避危险,“愤怒”有助于应对威胁和争斗,“厌恶”则让我们避开腐坏有毒的食物。而其他更复杂的情绪(如内疚、嫉妒等)是由基本情绪组合或派生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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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side Out 的角色原型源自基本情绪论,Ekman 曾作为科学顾问提供指导

基本情绪理论强调情绪是离散的,每种情绪都有独特的“表情程序”和生理模式。当我们感到愤怒或害怕时,大脑内会激活对应的“愤怒回路”或“恐惧回路”,触发特定的面部表情、心跳变化、激素水平等生理反应。我们可以通过观察一个人的面部表情或生理反应,不借助上下文就推断出他正在经历何种情绪——因为每种基本情绪有特定的生物指纹

在此框架下,Ekman 发展出“面部动作编码系统”(Facial Action Coding System, FACS)等工具,将人脸细微肌肉运动精细编码,以科学方式研究表情。这套理论在 20 世纪下半叶被广泛写入心理学教材,也渗透到了大众文化中(例如美剧《Lie to me》)。基本情绪理论为情绪科学提供了直观而有力的模型:将复杂多变的情绪世界简化为有限的“基本颜色”,认为人类情感调色板上的这些原色都是共同的。

当然,Ekman 也注意到文化对情绪表达的影响。他引入了“表达规则”(Display Rules)概念,指出不同文化会对何时何地表达何种情绪有不同规范,即情绪表达受到文化调节。“原始表情冲动”是人类共有的;而文化决定了我们在特定场合是否压抑或夸大这种表情。基本情绪理论因此兼顾了先天与后天因素:情绪本身源自进化的生物程序,但表现形式可以被社会文化调整。

其他学者对基本情绪的清单有所扩展。Plutchik 在 1980 年提出八大基本情绪,并用“情绪轮”形式表现它们的关系和强度。Izard 提出了十种基本情绪,并强调这些情绪在进化过程中形成,每种基本情绪对应大脑一条相对简单的神经通路,不需要复杂认知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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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psychcentral.com/health/emotion-wheel

不同理论者对于基本情绪的具体清单略有差异,但都认同存在数量有限的“原色”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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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frontiersin.org/journals/neuroscience/articles/10.3389/fnins.2019.00628/full

到 20 世纪末,基本情绪理论已成为情绪科学中的主流观点。许多研究者投入寻找每种基本情绪对应的大脑区域和生理指标,希望为情绪的“生物指纹”假设找到证据。2002 年的一项研究综合了 140 多项研究进行元分析,检验情绪识别的普遍性与文化特异性,发现跨文化识别准确率显著高于随机水平,平均为 58%。具体情绪中,快乐(79.1%)识别最准,恐惧(57.5%)和 contempt(43.2%)较低。

基本情绪理论似乎正在主导情绪研究。然而,就在很多人以为情绪谜题将要揭晓之际,另一股质疑的声音逐渐壮大:情绪真的像基本颜色那样固定有限、与生俱来吗?还是说,大脑其实是在即时“调制”甚至“创造”情绪?

Side-B: 情绪并非天成—情绪建构论的挑战

1980 年代,心理学家 James A. Russell 提出情绪维度模型,认为情绪不是离散的,而是分布在连续维度上的状态。他用“愉快-不愉快”(愉悦度)和“激动-平静”(唤醒度)两个维度构建了一个情感圆环图,将各种情绪按照愉悦度和唤醒度的程度标在圆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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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psu.pb.unizin.org/psych425/chapter/circumplex-models/

在 Russell 看来,人的情绪状态可以用这两个维度来描述,例如“愤怒”对应高唤醒-低愉悦,“沮丧”对应低唤醒-低愉悦,“兴奋”是高唤醒-高愉悦,“平静”则是低唤醒-高愉悦。这意味着不同情绪并非泾渭分明,而是连续变化的,它们可能只是同一情感空间中不同区域的感受。

  • 核心情感(core affect):基础情感状态,由生理唤醒程度和愉悦不愉悦感组成,持续在体内起伏。
  • 具体“情绪”:如愤怒、恐惧等,是在核心情感的基础上,加上对情境的认知解释和文化概念之后形成的二次产物

这一思想与心理构建论一脉相承:情绪是由更基本的心理成分(生理唤醒、认知判断、文化概念)建构而成的。

Barrett 是这一思路的新一代掌门人。她对基本情绪论的质疑源自于自己的研究:实验对象无法区分抑郁和焦虑这两种情绪,她在多年里重复同样实验多次,均告失败。(抑郁:未达成个人理想,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浑身没劲;焦虑:未满足他人期望,总担心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紧张易怒)

之后她开始对情绪领域提出尖锐的问题:如果愤怒、恐惧真的有特定的生理指纹,为什么这么多心理生理学研究找不到稳定的证据?为什么扫描成百上千人的大脑,找不到一个“一按就怒、一按就喜”的神经按钮,而总是发现多种情绪共享复杂的脑区网络?为什么不同文化有截然不同的情绪词汇和表达方式,有的语言里存在某种独特情感(例如德语的“幸灾乐祸”表示“因他人不幸而感到的秘密开心”,日语的“物の哀れ”表示“一种对无常之美的怅然”),而另一种语言里却找不到对应概念?婴儿出生时并不区分愤怒、害怕或悲伤,只是表现出一般的不适或舒适,随着成长才在教导下学会用不同情绪词描述感受——这又说明了什么?

Barrett 提出了情绪建构理论:情绪并非进化硬编码的固定模块,而是大脑在每一刻主动构建的体验。大脑根据过去的经验和所学到的情绪概念,对当前的内部感受和外部环境进行预测和归类,从而赋予某种主观意义,这个过程产生了我们所体验到的“情绪”。

这一理论试图解决一个“情绪悖论”:一方面,人们日常感觉情绪种类分明,“愤怒就是愤怒”“悲伤就是悲伤”;但生理测量和脑科学研究,却没能发现每种“离散情绪”有恒定统一的生物特征。Barrett 指出,可能并不存在与日常情绪词对应的先天情绪“模块”。相反,大脑更底层存在的是核心感受(affect)——它无形且连续。

比如你此刻可能只是觉得“舒服放松”或“不安紧张”,这是一种介于愉快/不愉快、高唤醒/低唤醒坐标轴上的连续状态。而当我们赋予这种核心感受一个特定的概念标签,并结合情境加以解释时,才“建构”出某个具体情绪如“平静”或“焦虑”。

Barrett 将情绪建构过程比喻为颜色的感知。物理世界中颜色的本质是连续光谱的不同波长,但人类大脑将连续的光谱划分为离散的颜色类别。同样,情绪的生理基础也是光谱式,而大脑借助文化赋予的情绪概念,把这些连续的内在感觉切割成离散的类别(愤怒/恐惧/喜悦等)。在她看来,“愤怒”并不是大脑里某个固定程序跑出来的,而更像是大脑对当前身心状态的一种分类标签。不同的人、不同文化对于类似的核心感受可能贴上不同标签,这就解释了情绪的文化差异。

为了证明情绪是被建构的,Barrett 和团队进行了多方面的研究。例如,考察面部表情与情绪的对应关系,发现离开情境单看一张愤怒或高兴的脸,有时会产生误判。下面这张照片,你看到了什么样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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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张网球明星威廉姆斯比赛胜利瞬间的面部特写:如果只看她的脸,许多人会以为她在“愤怒咆哮”或“痛苦嚎叫”,但实际上她是在欢呼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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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情境,我们很容易误读情绪信号,这说明面部动作和情绪状态并非一一对应。

在另一项对非洲纳米比亚的欣巴族的实验中,对比他们和西方人对某些情绪声音的辨识。结果发现,欣巴族人分不清“害怕”的吸气声和“惊讶”的吸气声。这说明对声音等情绪线索的理解,也需要文化和情境来辅助。

Barrett 据此批评传统基本情绪研究的方法:让受试者在几张表情照片里选标签,即使正确率高,也不能证明那些表情信号是先天的——因为人们仍可能根据情境线索和学习经验来判断。情绪也是一种社会现实。情绪概念是我们集体编织出的分类体系的一部分,而不是纯粹自然存在的实体。

Barrett 也持续寻找神经科学的证据她和合作者汇总了上百项脑成像研究,发现没有任何单一区域只在某一种情绪时激活,相反,每种情绪体验都涉及多个分布式的脑网络的协同作用。例如,“恐惧”并没有“恐惧中心”,而是由涉及记忆、注意、内感受、意义赋予等多个网络共同产生。大脑更像一个预测机器,不断利用以往经验来猜测当前感觉的含义。当身体产生某些变化(如心跳加快、出汗),大脑会结合情境做出预测:“这种感觉意味着什么?是因为我跑步所以心跳快,还是因为我刚才看到的是一条蛇所以心跳快?”如果环境线索和过往经验指向危险,大脑就“构建”出恐惧的情绪体验;如果指向愉快激动的场景,那么则可能被标记为兴奋而非恐惧。总之,情绪是大脑对感觉赋予的情境化意义

2017 年,Barrett 出版科普书籍《How Emotions Are Made》,系统阐述了情绪建构论。

“在每个清醒时刻,你的大脑都会根据过往的体验形成概念,从而指导你的行动,赋予你的感觉以意义。当涉及的概念是情绪概念时,你的大脑就会构建情绪的实例。”

她的观点无疑具有颠覆性:在人们习惯了将喜怒哀乐视作“与生俱来的自然产物”时,她却宣称那些情绪是习得的、是大脑的预测结果。这种大胆主张在科学界和媒体上都引来了支持和质疑的声音。一些学者认为 Barrett 过于否定生物因素,而另一些人则赞赏她为情绪研究注入新视角,认为大脑的主动构建观点可以更好地解释许多基本理论解释不了的现象。

更学术的探讨,可以看 2023 年 Barrett 做客 Huberman Lab,在 2 个多小时的节目中,深入解释情绪的本质,以及大脑如何表征和整合来自身体和环境的信号,从而形成我们独特的情绪状态。https://www.youtube.com/watch?v=FeRgqJVALMQ

论战:天生抑或造就?

随着 Barrett 理论影响力增大,情绪科学领域出现了对峙局面:以 Ekman 为代表的“基本情绪派”和以 Barrett 为代表的“情绪建构派”之间展开了激烈的学术论战。这场论战从象牙塔里出圈,通过媒体和公开演讲传递给大众。2014 年《纽约时报》刊登了 Barrett 的一篇文章 “What Faces Can’t Tell Us”。她在文中质疑面部表情的普遍性证据,引起了 Ekman 等人的强烈回应。Ekman 联手同事撰文反驳 Barrett,标题为 “Are Facial Expressions Universal?”。Ekman 列举数据指出,那些使用固定照片让不同文化的人贴标签的实验,在各地已复制约 200 次,结果支持基本表情在各文化中能被识别。此外,他们强调还有其他强有力的证据:

  • 自发表情研究:Ekman 团队早在 1970 年代就做过一项实验,让日本和美国受试者观看令人不安的影片,发现两国人在独处时自发流露的面部表情是一样的,但在有人旁观时表现不同(日本人压抑而美国人外露)。此后有 100 多项相关研究,结果支持不同文化的人在相似情境下会展现相同的基本表情模式,只是表达强度或频率可能受文化影响。
  • 生理与脑成像证据:有大量研究发现,当人们展现基本表情时,其自主神经系统反应和大脑活动模式存在差异。例如,愤怒的面部表情往往伴随特定的心率、激素变化,恐惧表情则对应不同的生理图谱。甚至人为摆出某种基本表情,也会引发相应的生理变化,比如心率上升或大脑相应区域的激活。这种“表情即生理”对应关系表明基本情绪确有其生物实在性,情绪不只是主观概念

通过以上论据,基本情绪派力图证明:虽然情绪体验复杂多样,但在生物层面,仍有可寻的共性模式。他们认为进化赋予了人类基本的情绪潜能,而后天环境塑造了情绪的具体呈现。

情绪建构派则针锋相对地认为:没有上下文的情绪是不存在的。脱离了环境和认知,生理反应不过是噪音——只有当大脑根据情境将其解释为某种情绪时,它才获得意义。他们质疑那些据称找到情绪指纹的研究是否过于理想化,基本情绪论的三个基础都不成立:

  • 面部表情:人们在不同文化、情境、个体间表达情绪的方式存在显著差异。相同的面部动作在不同情境中可能表达不同的情绪。因此不能将特定的面部表情与特定情绪简单地等同起来。
  • 生理特征(ANS):对 202 项研究的原分析结果显示,即使是基本情绪也表现出生理反应的显著变异性,不能被特定情绪类别所标识。
  • 大脑结构:对人类情绪的神经影像学文献的元分析显示,情绪由更通用的大脑构建,情绪体验和感知涉及一组基础心理操作的大脑结构区域,在情绪性和非情绪性功能中均有活动,而不是某些特定情绪独有的大脑区域。

情绪不是一种生理反应,而是大脑建构出来的一种概念。

大辩论的主要节点

年份事件/著作代表人物内容与论争
1971-1980s跨文化面部表情实验、FACS 建立Paul Ekman提出并推广“基本情绪”理论
1994情绪的环状模型 (Circumplex Model)James Russell挑战基本情绪分类
2006《Are emotions natural kinds?》Lisa Barrett批评基本情绪论,提出建构性假说
2011-2014《The theory of constructed emotion》等多篇综述论文Lisa Barrett系统阐述情绪建构论
2012《Emotion Review》上关于基本情绪理论的系列讨论Paul Ekman 等坚持基本情绪观,回应建构论挑战
2014《How Emotions Are Made》Lisa Barrett面向大众普及情绪建构论
2015-2022大数据、AI 与神经影像新证据Barrett/Ekman 等双方用新工具新数据论证己方观点
2020sAI 领域情绪标签/建模争议工程&学术界基本情绪标签 vs. 建构性泛化的工程选择

激烈争论之中,一些整合思路也在形成。很多情绪研究者同时认可情绪的普遍生物基础和复杂建构性质。他们同意人脸并非情绪的唯一读本,仅靠皱眉不一定就能断定对方生气;情绪涉及面部、声音、姿态、生理等多重通道的综合信息,但这并不等于情绪毫无客观基础。

有学者指出,其实两派在很多方面并非绝对对立。例如,基本情绪派也承认情绪包含认知评估和学习,建构派也不否认人类有共同的核心感受和进化基础。区别主要在于:基本情绪论更强调先天分类和生物划分,而建构论更强调后天学习和连续谱系。或许未来的理论将融合两者:情绪既有自然的一面,也有社会建构的一面。

实际上情绪可能是多种因素的簇集,每种情绪都有典型的“成分配置”。例如,“愤怒”通常包含提高的心率、瞪眼、大声斥责等成分,但其中任何一个单拿出来,也可能出现在别的情绪或状态中(心率高也可能是兴奋,瞪眼也可能是惊讶)。情绪科学的发展前沿,正在尝试解析这些情绪成分的组合模式,寻找情绪在大脑和身体中的复杂图谱。

更多视角:超越两分法的情绪理论

除了上述两大流派,情绪科学中还有其他理论视角,提供了不同角度来审视情绪这一复杂现象:

理论流派/视角核心主张与观点特征与亮点代表学者或理论
心理构建论/社会建构论情绪主要由文化与社会环境塑造,情绪的定义和体验受社会习俗影响巨大强调语言、文化习俗在情绪体验与表达中的决定性作用,情绪是文化“剧本”的体现James Averill 等
情绪维度模型情绪位于连续的维度(愉悦度与唤醒度等)上,而非离散的类别强调情绪状态的连续性,能更好解释复合或混合情绪James A. Russell 等
认知评估理论情绪来自个体对环境和事件意义的主观认知评估强调认知因素在情绪体验中的核心作用,通过改变认知可有效调节情绪Richard Lazarus 等
社会功能理论情绪进化的功能是为了帮助个体适应社会环境,协调群体关系和互动情绪具备社会交际和群体协调的功能,聚焦情绪如何维持和增强社会关系Dacher Keltner、Jonathan Haidt 等
身体反馈理论情绪体验依赖身体的生理变化,身体反应先于情绪的主观体验强调身体生理反馈在情绪体验形成中的核心作用,生理状态引导情绪感受James-Lange theory 现代版本
行为生态学理论面部表情等外在表现主要作为社会交际信号,而非直接代表情绪状态强调情绪表达的社会信号功能,而非单纯的情绪反映Alan Fridlund 等
进化博弈理论情绪在进化过程中通过博弈策略来优化个体和群体适应性从演化稳定策略角度解释情绪如何促进个体间互动和群体合作Robert Frank 等

走向情绪科学的新篇章

GPT 的诗意总结

回顾 20 世纪以来情绪科学的发展,仿佛能看到两股暗流:一股致力于证明情绪的普适与本能,一股致力于揭示情绪的多样与塑造。Ekman 让我们相信,茫茫人海中笑容和泪水可以跨越文化被彼此读懂,那是进化赐予我们人类的共同语言。而 Barrett 则提醒我们,每个人的情绪又是如此独特精细,像一幅幅由经验绘制的肖像画,我们的大脑就是那个画师,借助文化的颜料在核心感受的底板上勾勒出愤怒或快乐的模样。

如今,这两种视角的争鸣激发出更多创新的研究。科学家们正借助更大规模的脑成像、人工智能数据分析等技术,试图绘制情绪的全景地图。或许最终我们会发现,情绪既不像简单的“基本色板”那样只有几种,也不是毫无规律的“随机涂鸦”。它可能更像一座调色盘——有少数底色,也经由混合生成万千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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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看到他人脸上的笑容或愤怒,不妨既相信其中有人类共通的真情实感,也体谅那表情背后可能有不同的故事脉络。情绪既是人与人相连的纽带,也是个人经历的独特印记。带着这样的理解去体会情绪,也许能让我们对自己和他人的情感世界都有更深的共情和洞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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